第四回 成仙道细说从头 变女身颠倒乾坤

Dark Small Medium Large Translated Scroll to Bottom
两人共同经历过一场生死激战,交情已颇为不同。江衡于是便将这几天来的遭遇,与自己的困惑之处,一五一十地说给元真听。其实这些东西闷在他心里已经很久了,一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,这时忽然发现可以相信元真,便将情绪一股脑儿地向他宣泄。
只是这些事情,自然也逃不过灭度主的耳目。灭度主心里打着什么主意,没有人能够证实,但要是地皇和道尊发生冲突,他将是最大的受益者,却是人人可想而知的事情。因此,灭度主也在找普恒的下落。只不过地皇找他,是想让他继承皇位。道尊找他,是想阻止普惠登基。而灭度主找他,却是想让他不能回去。
他一想到这里,不禁冷汗直流,惴惴难安。打退堂鼓,想办法逃离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,是他最直接的反应。只是他向来一言九鼎,答应人家的事情,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。
元真说到这里,忽然全身发颤,脸色苍白。江衡见状惊道:“你怎么了?”
“我能怎么帮你?”
“那怎么办?”
“我从哪里来,就从哪里回去。”
“所以刚刚那个地丑,还有那两个怪人,就是灭度主派来的?”
“胡说!”江衡剑尖上挑,抵住她的下巴,腕上微微用力上提,喝令道:“抬起头来!”
“你要回去?怎么回去?”
原来江衡现在所处的世界,是由地皇假托天帝的名义,以一种所谓的法力,统驭着他的百姓子民。他的法力在名义上,是这世界上最强最大的。其中最重要的是,它包括了三种特别的能力:制法器、封神设符与定咒语。有了这三样能力,他就可以统理这个世界的运作,任何人也逃不出他的掌握。
以上这是一般比较正式的方法。另外,不愿从官听命于人的,也可以在武林中找到出路。这里所谓的武林,与江衡所知的武林,概念上大同小异,其中最大的差别,是这里的武林人士,绝大部分不使用武力,而是法力。又因为想要晋身仕途,也要会用法术,所以整个武林与社会,结合地相当紧密,一般父母也相当鼓励子女投身武林,因为那也是正常生活的一部份。
匆匆一瞥,但觉月光之下,元真的脸庞,有如羊脂白玉般晶莹剔透,端的秀丽绝伦。江衡大惊,长剑出手,倏地抵住元真的脖子,喝问道:“你是谁?元真呢?”
“真的是我,你听我解释……”元真一边抬头,一边说话。略一迟疑,眼珠子一转,望向江衡。
“真的没事了,我们回去吧……”元真说着,背着江衡,转头就走。江衡直觉不太对劲,身子一闪,抢在元真面前。
元真招呼他回来坐好,道:“你先坐下来,我说给你听。”
元真不知他为何忽然这么说,连称不敢。江衡续道:“这件事情说来有点匪夷所思,不过我就老实跟你说了吧!”
元真讲述解释完这天下大势,颇有些力不从心,大口喘气。江衡虽然担心他的伤势,却又很想马上知道所有的细节,问道:“你们要找的四皇子,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
过了一会儿,江衡勘查回来,说明已经找到地方。元真虽喜,但脸上仍是十分痛苦的样子。
“好……好痛……不……不行了……我……”
“你真的没事了吗?你的声音怪怪的。”
江衡听到这样新鲜的玩意儿,颇为好奇,忍不住侧耳过去,希望能听得更清楚些。
“他妈的江衡,你是怎么了?只敢做自己有把握的事吗?你一向自命不凡的那股气魄,现在到哪里去了?还是你认为跟一个死人的承诺,不算承诺,就算反悔也没人知道?”
“皇上就是皇帝,是统治这个天下,手中有军队,操生杀大权,全天下百姓都要缴税纳粮给他的那个人。”连“皇上”两个字都要解释,江衡心中不禁闪过一阵寒意。
江衡还是不同意,但此刻却不是争论的时候。他在帮忙让元真在石头上坐好后,便依言回避到一旁去了。不过他不敢离得太远,免得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,来不及反应。
其实三子不肖,普铨又如何不知?可是四子普恒早在他五岁时,即因得仙缘,随处云游去了,今年约已有十四五岁了,却不知哪里寻他。而五子普怀今年才只有六岁,这对已经长年卧病的普铨来说,可有点缓不济急,就算真要扶他起来,将来也是危机四伏。
可是男人就是男人,女人就是女人,长得像也不代表就是他本人。江衡只是一愣,随即便道:“那是你这个妖女法术不精,还不能完全幻化成他人的模样。”
“你是说,元真原本就是个女人?”
可是三子普惠修道不足,性格乖戾,才德不孚众望,向为人诟病。尤其是道尊,他的能力威望直逼地皇,早在普意遭逢意外之日,即扬言若是普惠继任皇位,将不惜代价,取而代之。
江衡一一解释后,反问他到底知道些什么。两厢比对之下,这才发现,两个人对彼此所处的世界,一无所知,像是来自两个不同国度,过着两套完全不同典章制度的人。
“不行!”元真大惊,说道:“既然你说你是代替那个什么四王爷来的,那么你就应该留在这里才对。”
江衡责怪自己的懦弱。虽然情况也许严重到自己不能控制的地步,但在另一个地方,还不是毅然决然地与当世最高权力者对抗?当时自己可不是有把握才做的,凭的不就一个字,义,义无反顾,如此而已。
心情稍定,几天来紊乱的思绪也一下子袭上心头。江衡远远地坐在一旁,眼前不断浮现着四王爷临死之前的种种异像。如今回想起来,一切虽仍是那么不可思议,但却完全符合几天来的所有见闻。
江衡的目光,被这从未见过的异像所吸引,正自出神之际,又是一道闪光从天而降,不偏不倚地,就打在那颗凤珠之上。只见那凤珠一阵青,一阵红,如此转瞬间连续变换几次后,忽地天地间一切的光芒消失无踪,四周迅速暗了下来,那颗凤珠也自半空中掉落。
“这是什么?有毒吗?”
“你别叫我四皇子,叫我江衡就行了。”
江衡隐约可见元真伸手接回凤珠,心想:“他练功圆满了?”这时又想起元真曾交代他回避。
江衡当场允诺,连忙起身,运起轻功,四处奔寻。元真见他来去如风,心下纳罕:“没有法术,这如何做到?”
“我们的地皇,权力来自天帝。在天帝的护持下,地皇统治这个世界,人民一样要向他缴税纳粮,负担各种杂役。所有的中央地方各级官员,也不是考试科举而来的……”
实在是这女子长得太漂亮了,但是此时此刻,越漂亮就代表越危险。“你把元真怎么了?说!”妖魔鬼怪会吃人,那可是从小故事中听惯的。现实生活中他也许不信有妖魔鬼怪,但在这个地方,说不定会有这样的东西出没。
江衡原本还要斥她胡言乱语。可是这个陌生的世界,不断有惊奇发生,江衡心中也隐隐知道,也许这是可能的。
“嗯……”元真道:“地丑的看家本领地遁术,你已经见识过了。另外那两个,拿铜铙的是金敖,拿铜铃的叫金放,样貌不像,却是两兄弟。嘿嘿……灭度主手下虽多,但是要找一个失踪十年,一无所悉的人,却是无从下手,所以只好派人跟踪我。前几天被我发现了,双方一言不合,大打出手。没想到他们明斗不过,却暗算于我。那天我给红羊教擒住,就……就是遭他们暗……暗算……”
而既然有正派,就有相对邪教。目前在元真这个世界里,行事晦涩,手段阴狠,势力最大的,名曰“神鹿教”,教主是一个叫“灭度主”,如谜一样的人。虽然有关他的传言不多,不过他的法力之高,一般咸信,应该与道尊在伯仲之间。
“四皇子就是你,这一点,是无庸置疑的……”
“那怎么行……”元真随即念头一转,道:“那也是,‘四皇子’三字太过招摇,不然……不然我就喊你四爷好了……”
元真就怕他拂袖而去,所以一定要他先坐好才肯说。江衡无奈,只得依言坐下。
天色渐晚,江衡便找了一家农户借宿,又给了几锭碎银,跟他们要些吃的东西。那农户不收,送上了半锅饭,一大碗豆芽青菜,还有半锅豆腐白肉汤。那元真只是体力不支,受了点皮肉伤,自己吃饭倒是还可以。各自饭饱后,便在院子外坐着休息。
心意既定,忽地轻松起来。江衡找到往日意气风发的感觉,更加觉得所做的决定不错。便在此时,忽然一道闪光划过天际,跟着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,听声音,仿佛就落在眼前。
于是地皇便派人四处去寻四子普恒。而道尊这边在知道地皇的心意之后,也自动帮忙寻人。可是就在月前,地皇病情转危,在多方考量之下,还是将太子之位,给了普惠,但他同时以全身的法力的下咒,要普惠立誓,若是找到他弟弟普恒回来,一定会把皇位让给他,否则天诛地灭,永世不得超生。
“元真从小就有这个本领,只要同一个性别维持七天七夜以上,就可以任意换成另外一个性别。我男体受到诅咒伤害,很难复原,只要变换成女体,只要七天七夜之内不再受伤,即可不药而愈……”
江衡恼她未免太看轻自己,手中长剑剑尖顺着她颈子细嫩的肌肤逐渐往下移动,轻轻伸进她的衣领中,接下再往下,左右挑开她的领口,露出胸口的肌肤。但见她两边胸脯隆起,光只半边,就已经十分丰|满圆润,如何还假得了。那女子大窘,急忙伸手拉住领口,免得春光尽露。
“四爷,我真的是元真,不信的话,你可以试试我。”
“元真……你没事吧?”
偷窥他门练功,乃是武林大忌,想来练法术时也是如此。江衡一时大窘,虽说以他目前的情况,绝对不可能偷看几眼就能跟着练什么法术,可是人家分明已经交代清楚,自己少见多怪,这下可糗大了。无奈,只得尽量装着自然,上前招呼道:“你身子好些了吗?”
“什么是皇上?”元真第一个疑问。
“太原?黄河?在哪里?”
元真接着讲述地皇目前的处境。原来所谓的地皇,与江衡所知的皇帝一样,虽然自称受命于天,但所享受的权力,却是可以世袭下去的。当今地皇普铨一共有五个儿子,两个女儿。长子普恭早夭,次子普意年前忽然因意外身亡,按长幼顺序,该立三子普惠,以继承皇位。
江衡见她羞赧的模样,不禁一荡。但他随即震慑心神,剑尖复指向上,抵着她的粉颈,道:“没有喉结,却有女人的乳|房,你……你再不说实话,别怪我不客气了!”
“你连声音都不一样了,如何瞒得过我?”
而取得出试资格后,只要再通过三道由主试官所设定的关卡,就能得到法号官衔,依能力成绩,特殊专长,分发到各地任官或在中央任职。如此就算功成名就,一生衣食无缺。
“不,你身上的特征,跟道尊说的一模一样,道尊并没有吩咐别的,所以你就是我要等的人。你要是这么走了,那我们怎么办?”
“也……也可以这么说……”那女子面有难色,说道:“哎呀,好吧,我就实话跟四爷说了,元真既不是男的,也不是女的,反过来说,是男的,也是女的……”
一旦觉得自己的法力足够了,便可以参加每三年在地皇宫,无上殿的殿前比试。在比试前会先进行资格试验,那是由所有的参试者抽签分组后,以互相竞争淘汰的方式,争取仅有二三十个出试资格的名额。
“四王爷临死之前,分明知道是我一时失手,所以才要我发誓答应替他完成心愿的。”
江衡一路往前疾奔,元真同时不断出言指点,如此不知过了多久,终于出了密林,顺着田间小路,来到一处小村庄。
江衡全身一震,但见眼前这位自称元真的,两只大眼睛黑溜溜地活灵活现,长长的睫毛一眨,就像在说话一样。再见她秀眉如画,樱桃小口,分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。那元真长得就是再清秀,也还是有股男子的英挺之气,如何变得这般扭捏?再说自己与他相处多时,其中也有不少肢体接触的时候,是男是女,自己岂能不知?
而神鹿教除了本身号称有九千众的教众之外,自然也吸引了一些臭味相投的大小帮会宫坛,依附投靠,甘做羽翼。红羊教就是其中之一。
江衡第一次感觉这么为难,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惧意。不过才一会儿的时间,他便做好了决定。
“四爷,我就是元真呀……”元真身子一颤,全身僵直,不敢动弹。
如果元真受的是内伤,不论多重,只要他还能开口说话,他就有把握压住伤势,一直到找到大夫或者解决的办法为止。可是这什么咒语的,他却是一窍不通。
江衡吓了一跳,赶紧奔向前去。只见那元真不知何时已经全身衣物褪去,一|丝|不|挂地端坐在石头上,一动也不动地背对着自己。
元真仿佛动了一下,但是没有回答。江衡想起元真的交代,判断他应该没有什么事,便一步一步往后退去。这时只见元真身前发出一道缓缓上升的光芒。江衡定眼一瞧,却是那颗火羽凤珠,在他身前一尺处冉冉上升,一直到他的头顶上方。
“住口,妖女!”
只见元真把衣服穿好,又细细整理一番,这才说道:“四爷,我没事了,回去休息吧。”
元真道:“我要练……练功……请四皇子回避一下……”
既称武林,便有门派。此地门派因为教授法术,所以多称“教”、“宫”、“坛”、或者“殿”。而既非官方设备,水准良莠不齐,亦有正邪之分。大抵规模越小的,所能教授的法术有限,法器多仅有两三种,甚至只有一种可以修练,一般规模越大的,则反之。
“不……不是毒……这个叫‘物丧咒’……”元真将手抽回来,解释道:“是专门用来预防法器被偷……被偷的一种咒语……没想到灭度主的咒语这么厉害,碰一碰都……”
一般认为,地皇之所以会让普惠发如此重誓,泰半是为了道尊。果然,道尊在知道太子之位已定之后,勃然大怒,才要发作之际,却又在听到地皇的咒语,情绪便和缓下来。因为他知道地皇本身有定咒语的能力,咒誓既下,那是非实现不可的。所以他决定给地皇一个机会,在普惠登基之前,继续四处寻访普恒的下落。
江衡见状,便帮忙扶着他。乡下地方,僻静的处所倒不难找,走了好一会儿,终于来到江衡所找到的地方。
在元真所处的世界中,每一个人一出生,就让地皇的法力庇护着,而一个有法缘慧根的小孩子,会在他八九岁之前,展露出他特殊的能力出来。这个时候他的父母亲,就可以带着他到全国各县治的保定观,给观主作评鉴。
“你满口道尊长,道尊短的,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?他是神吗?还有,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?我有那么重要吗?”
月光下,只见元真正动手忙着将衣物穿回。江衡不知是眼花错觉,还是怎么着,忽然觉得月光下的元真,有股说不出的柔美。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即逝,上前两步,又道:“我刚刚看见闪光,以为出了什么事,所以才走近了一点,不过你放心,我什么都没看见。”
道尊,是诸多名门正派当中,公认法术最强,道行最高的人。由他所领导的昊天宫,甚至有能力制定新法器,编订新咒语,与地皇的差别,只有不能“封神设符”这一项而已。
“我要回去……”江衡倏地站起身来,有些失神地喃喃说道:“我要回去……我要回去……”
那元真听江衡的脚步声由左后方传来,身子便同时原地向右转了半个圈,好像在躲着他一样。江衡一愣,停下脚步。
“我刚刚听你形容所谓‘皇帝’的权力,我想了一下,我们这边也有类似的一个人,不过他不叫皇帝,叫地皇。在我的认知里,他是这个天下的最高统治者。”
两人面面相觑,一阵沉默,不知如何接下一句话。
“可是我不是你们真正要找的人……”
“帮我找个没有人的地方,一个……一个可以看见天象,无人……无人的僻静所在……”
各县的保定观观主,便是一县的父母官,本身也要有相当法力才能背派任。由他评鉴小孩的能力后,经由他的推荐发给度牒,就可以凭之到各地的宫坛庙殿去修行。十五岁左右,学艺有成的话,就可以参加每年在保定观主持的会试。
江衡见元真气力渐长,便与他说道:“元真,之前对你有些误会,江某在这里,先向你赔个不是。”
女子但觉脖子上微微一痛,知道已经被刺流血了,忙道:“四爷,你看我的脸,难道……难道与元真没有半点相像吗?”
“那可不是元真练功的地方吗?”
会试考的,是地皇所制定的咒语,通过会试之后,可以选用一样由地皇所加持过的法器。从此法器将跟着这人一辈子,而且法力会随着修行者的功力,一同提升或减退。
江衡拉过他的手,捋开衣袖,赫然发现他刚刚用手臂挡地丑那一锹的地方,转成一片墨绿之色。
那元真越听越惊,也越听越糊涂。后半段有关于红羊教、铁八卦等等的,他是听得懂的,但前面的大半段,什么当今皇上要杀他的胞弟,所以他受托保护四王爷,让人追杀,一路从封邑向西经过太原,越过吕梁山,渡过黄河之后迷失方向……简直不知所云。
“我如果变换不成元真的样子,为何要变?而我又何必勉强穿他的衣服?四爷,我就是元真呀!”
“你……你先别过来……”
“胡……胡说……”
江衡听她这么一说,倒还是一言惊醒梦中人。原来眼前这个女人,综观五官模样,与元真还真的很像。若说她是元真的姊妹,只怕无人不信。
元真见他真的关心自己,颇有些感动,说道:“没……没关系的,我自己有……有办法……”
“对,就是这样……”江衡下定决心:“四王爷,你放心吧,我江衡答应你的事情,绝对做到。”